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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生有你做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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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华灯初上的时候,我带着小孩连于霓虹闪烁的街头,看熙熙攘攘的人头窜动,听市井杂乱的喧嚣之音,昂首于自己的自尊,也俯首于自己的渺如蝼蚁。

  “怎么会上你,我的灰姑娘”挎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,掏出一看,一个不明号码,我看了几眼,迅速审思,还是没有去按下接听按钮:谁知道是别人误拨还是商业陷阱?甭管它,如果有事,它还会再找我!于是重新放回包里。果然,刚走了步,又响起来了,一看,还是这个号码,我不再犹豫。“喂?哪位?”“姐姐吗?我是老三呀!我现在在云南,这是我在这里的手机号码”哦,我三弟。我知道他在云南。前几天妈告诉过我。

  我说,你现在如何嘛?他说,做活路啊,就是跟泥巴打交道,每天都要洗几次澡。我感到欣悦:“那好呀!洗澡条件方便吗?”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,“谈什么方便不方便呢?这儿本来就是工地。哦,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幼稚、无知!你以为那儿是宾馆唆?一应俱全的卫生设施,让你想怎么洗就怎么洗?一个偏远山区钻探隧道的工地,一群为了生计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忍受物质和精神煎熬的农民工,谁给你设立什么浴室?我一下懂了,所谓的洗澡无非就是打一桶水,拿巾擦擦身子。

  于是,我赶紧转移了话题。

  我说,活路苦吗?弟说,是比较苦,反正每天进去都是一身,出来的时候就是个完全的泥人了。“多少钱一个月呢?”“说的是2500”“上夜班吗?”“怎么不上呀?随时随地,哪怕夜里睡觉,只要工地上一喊人,马上就要起来”弟说,他也许是不适应那里的气候,到工地上就感冒了,一起去的几个老乡都这样。我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哦,注意休息好。他说他现在就躺在上休息呢,反正没事的时候就在上,“除了工地就是”我说,那日子多难打发呀,“有电视看吗?”“有什么电视啊?哪个给你电视看哦?”我一时语

  看来,我对草阶层的生活的确不够了解。

  但是,我现在知道了,这就是农民的打工,除了要做最艰苦、最劳累、最危险的工种,还要忍受精神上的孤独与困乏;日子,非常的单调,惨淡。我也知道了弟为什么感冒,根本不是水土不服的问题。为了2500远这样的高报酬,白天黑夜,浸泡在泥与水里,钢铁都还生锈呢!

  我说,弟,那活儿太苦了,家里还有一亩三分田,你也没缺衣少食等米下锅,如果受不了就回家好好种地算了。身体要紧,别年纪轻轻的累出了病来。咱不生病少花钱也等于是挣钱呀。他说,也是,我再看看,干不下去就还是回去吧!他问我回家去过没有?我说没有,同时感到了羞怯、歉意、畏缩。弟弟走了,家里还有老母,子和一双儿女,小儿子才十个月。我当大姐的,这些日子也只顾忙自己的事情,忽略了常回家看看,何况老家人一直把我当作精神梁柱的!

  叮嘱了弟几句保重之语,与他道别。心里酸酸的,有些伤感。

  我们姐弟妹四人,就老三因为年少时无知贪玩而辍学务农。虽说我和二弟、四妹也尽力帮助他,但我们也在各自的人生风雨里初建巢,提供的微薄之力,显然跟不上生活水平提高的节拍,三弟又是个极自尊自立的人,不愿无端接受哥姐妹的施舍,给他的经济帮助他总是记着说要还我们。这些年里,生活虽然有所好转,但生产、生活资料的内容增多,社会整体生活标准的普遍上涨,又使农村人口的生存压力无形增大。如果说以前不思外出打工的三弟,终年在土地上勤苦耕耘、摸索,并在县城郊外的小纸厂兼了份活儿,还能让生活有所提高的话,那么现在这条路已经越来越难走了,因为你的钱包增长赶不上生活指数的上涨,加之,城乡生活标准的对照与差异,在我们这个有城里人乡下人的大家庭里很分明、很现实,这也助长了弟弟必须拼搏、贫的决心。于是便在外出打工队伍益壮大之际,动了出去的念头。可惜由于对外面的世界所知不多,初飞的小鸟易伤翅。有一天,有个亲戚,也是三弟最好的朋友,打来电话告诉他,东北那边好挣钱,开挖掘机,一个月3500元报酬。在电话里还真听到了那边机器的声响。那亲戚跟弟弟一样只小学文化,在两个月前去了那里,他说他现在已经掌握了操作技术,叫我弟过去,他负责教他学会。3500元,这是个极其大的惑,弟于是毅然辞去了在纸厂一个月500多元的工作,带上行囊,第一次离家去了远远的东北。

  几天以后,弟打来电话,说他已经到达那里,在学技术了,比较好学,叫家里准备点钱他要的时候给兑去。我们都很欣慰,多年所盼的致富梦快实现了。生活,很快就好起来了。大家都暗自高兴哩。

  可是,不几天,弟来电话,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。大家愕然,怎么了?他说,一言难尽,回来再说。从东北到四川西南的偏远小县,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硬座,再换汽车,辗转到得家来,两条腿肿得不象样。

  原来,那亲戚兼朋友所谓的开挖掘机挣大钱,都不过是假话。他是被他的朋友用同样的办法骗到了辽宁一个地方,加入了传销队伍,了5000元的费用进去,如果没有所谓的“下线”他就本息全无,所以他又如法炮制将我弟——他最好的朋友骗过去。幸而,平里三弟也在社会传闻里听说过传销,知道那事儿是骗人的、犯法的,所以,在那里跟一支比较壮观的传销队伍一起关在一个屋子里听课、喊口号、唱歌练胆几天之后,他寻机逃了出来。说当初在那边给家里打电话都是有人跟踪陪同的,所以不能说真话,还要说得好听一点以麻痹他们,不然别想跑出去。

  事情大白,大家一片唏嘘;幸好,没痴上当,回来就好了。只是,丢了在纸厂的工作,再不好意思去找人家了,有点惋惜。

  但是,家里的土地显然很难能提高生活质量,希望,还是象远方的星星一样,在外面的世界里闪着惑;现在,农村里,一个村庄基本没一个壮年男人,除了那些有特殊事情暂时呆在家的。在妇女、儿童、老人的世界里留着,男人们也不好意思!

  在别人的邀约之下,弟后来去了临近的一个县,为别人白干了几天活又回来了,原因是工地上出了人命案,大老板撒腿跑了,小老板就解散了大家;再后来,又被人约到汶川,做了一星期的活,那老板招不够人手,工程不能按期付,于是又放弃了协议,大伙自然解体。一来二去的,花了路费不说,还无端被“劳教”几天,要知道,那些都是苦活儿。

  我们都劝他,别出去了,就在家种地吧,反正饿不死人。

  但弟后来还是跟人一起去了云南,不去不行,他说,土地里的出产太微薄,天灾人祸无可预知,付出的辛劳也许是收支相抵,也许是血本无归,看着大家都出去,而且也有人挣了钱,他不心动还不行。

  我也知道这些,因为我是农民的女儿,我前23年在农村的土地上生活、长大,对家乡、对农民,我很了解,心里很痛。但我无力改变现实,就象我小时候跟弟争夺那把镰刀不慎割裂了他的手掌、看着要断落的块而只能呆立旁边束手大哭,他痛,我却想不到办法去救!

  我,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祝愿他平安无恙,劳有所得。

  如果我很有钱,我一定让弟生活得更好。小的时候,我们一起在同一盆清水同一张脸帕同一张饭桌同一碗菜蔬里长大,我们一起游戏,一起团结抵御外人,我们也互相吵架互相对抗不几个小时又互相关爱互相依扶…我们是一条藤上结出的瓜!我弟是个好人,长得也帅,可是,他做了农民。

  天凉起来了,每天都只留着两个眼珠转动的泥人,每天都要洗几次澡而且还在感冒生病、随时半夜就要起干活的民工,我的兄弟,你在他乡还好吗?我在这里,为你祈祷!感谢你,因为现在我感觉自己好幸福好优裕,别无所求了。什么锦衣玉食,什么广厦万间,都给我走开吧;什么小资情调,什么大腕风度,统统让道。我感到足了,我所拥有的,已经够了,尽管我并不富裕。

  “当泪水模糊视线,我发现你已不见,让冷雨淋我的思念。你在他乡还好吗?可有泪水打双眼?你在他乡还好吗…”

  弟,祝好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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