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花儿（九）

　　阿卡开始断断续续的提起她的童年。

　　安抱着她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。这个安抚的姿势让她的身体变的柔软起来。

　　她说起父亲的书房。那软弱而吝啬的男人，她记得他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伤痕。她渡过很多个下午的小小房间。陈旧而熟悉的气味。

　　她说起她的二哥。她的童年里唯一的小小的快乐。他离开时决绝的背影。汇款单上笨拙的字迹，一直持续到她二十岁。

　　他不留任何地址。

　　他不爱我。阿卡说。我曾经那么希望长大，那么我就可以选择去爱，或者不爱。我可以不用一直等下去。

　　安静静的抱着她。

　　羽安，你为什么不说话。

　　安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。我不说话是因为我心里很痛。虽然每个人的痛苦各不相同，可是因为我爱你，所以我感觉到你的疼痛。你知道么。当我为你痛一点，你就会少痛一点。这样慢慢的，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不见。

　　阿卡，你其实很坚强，生活如何打也不垮你。但你可以再坚强一点么，给我一个机会，给我们多一点时间。

　　阿卡没有回答。

　　安开车带着阿卡接小鱼出去玩。

　　她细心的避开人群，带她们到郊外去。空气无比清新，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，但是小鱼很开心。她和小乖在草地上到处跑，嘻嘻哈哈的笑。

　　小乖是安买给她的一条白色的小狗，短短的，黑色润的眼睛，粉红色的小舌头。

　　它吃的很多，所以很胖，跑起来摇摇摆摆，像一团线团在草地上滚动。

　　阿卡忍不住用手指去抚摸它。小乖舒服的呼噜几声，伸出舌头她的手指，阿卡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安，她的心在那小家伙信赖的亲近中变得起来。

　　安在她身后坐下来，把阿卡圈在她怀里。

　　小鱼在草丛里发现一只小小的青蛙，她惊呼起来。小乖马上摇摇晃晃的跑过去，对着那只小青蛙扑前扑后的呜哇呜哇叫个不停。

　　阿卡突然抓住了安的手，她颤抖的很厉害。

　　羽安，羽安。她不安的说。我的眼睛很难受，口很涨很痛。

　　安把她抱住，用手心轻轻遮住她的眼睛。

　　阿卡。她温柔的说。哭吧。我在这里。

　　阿卡着泪，终于对安说起原。

　　她十五岁的宿命。

　　在遇到原之前，我曾经想放弃我的生命。因为一切都了无生趣。没有人需要我。当二哥终于离开的时候，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。我不知道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，不过是一天一天捱下去。我以为我至少可以选择放弃。

　　但是我失败了。还是要活下去，一天一天，捱下去。一直到遇到原。

　　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。

　　我的感情，从小就压抑，它们那么汹涌，可是找不到出口。当原的手指一寸一寸滑过我的皮肤，终于完全的爆发。

　　曾经希望，可以和她天长地久。

　　可是其实她给我的，只是怜悯，不是爱情。

　　她也不爱我。她为了她爱的人离开我。她也不说再见。

　　在她走的那一天，她曾经问我，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在一起，又为什么这么痛苦还是要分离。她看着我，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。我是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明白。这个世界上，你可以依靠的人，不过是你自己。

　　我的感情，已经完全被她带走。剩下的不过是余烬。

　　莫在我二十岁的时候离开这座城市。我们在一起三年，他只给过我一个拥抱。从来没有说过爱我。最后他也离开我。

　　我可以依靠的人，不过是我自己。

　　阿卡在安的怀里泣着睡去。

　　安的泪水在这个时候才能慢慢下来。

　　你爱，我，姐姐吗。小鱼拉着安的手，轻轻的问。

　　安看着她，她的脸上还有泪痕。是的，我爱。她说。

　　你会，一直，陪着她吗。

　　我会。不离不弃。

　　小鱼噙着眼泪笑起来。谢谢你，安。

　　谢谢你，她会，活，下去的。安。请你，遵守你，的誓言。

　　不离。不弃。

　　阿卡终于答应入院治疗。

　　小鱼说，姐姐，如果你要离开，请带我一起走。

　　她小小的脸上，神情很坚决。

　　阿卡抚摸着她的头发，轻轻的叹了口气。

　　好吧。她对安说。你赢了。

　　安紧紧的拥住她，哽咽的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安说，浮鸣，我不能来医院的时候，请你照顾阿卡。

　　我为什么要。浮鸣皱眉。

　　为了莫。安平静的说。

　　为了莫。因为你爱他。你不能看着他爱的人死。

　　浮鸣突然的退缩下来。他握紧手心，低下了头。

　　安搂住他的肩。为了我们爱的人，就算他们的感情没有给你，也会义无反顾的沉下去。浮鸣。我和你，其实是一样的。

　　让我们为了我们爱的人，努力的生活。

　　安的脸，在那个时候，充了坚强的光彩，无比的美丽。